汪精卫比较出名的诗
电视剧里看到的,是什么汪精卫人长得漂亮、诗写得漂亮的说法是早就听说过的。但以前见过的汪诗就只有那著名的一首《被逮口占》: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这是他他早年行刺清廷摄政王载沣,事败被俘,在狱中口占四首中的第三首。豪情满纸,文笔简练,足足胜于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一句。
《民国演艺》一书中曾说到汪精卫家学颇深,历代典故、诗词文章无不了然于胸,发之于文字便屡有佳构。有名的《总理遗嘱》,据记载也是汪精卫代笔。但由于他不见于国共两党,他的作品是很难见到的(尤其是在国内)。两年前曾在网上见到过他的诗集,因为上记那首《被逮口占》的缘故,咱当时录下了另外的三首:
(一)
啣石存痴绝,沧波万里愁。
孤飞终不倦,羞逐海鸥浮。
(二)
姹紫嫣红色,从知煊染难。
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
(四)
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
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这第一首就是他名字“精卫”二字的注释了。
“双照楼”不知是否取自杜甫的“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但汪精卫将自己住房命名为“双照楼”是不假的,汪的诗词里就有好几首记载此事。下面是其中一首。
《二十五年一月病少间,展双照楼图,因作此诗以示冰如》
松枝与梅花,来自月轮中。皎洁自有质,婉娈相为容。岁晚多晦冥,瑶台偶一逢。
聚影疏林下,欲语心忡忡。自从涉世来,日在荆棘樷。只今霜霰至,何以御严冬。
南枝方含和,北枝已烈风。后凋以为期,相看渐飞蓬。回头望来处,玉鑑明苍穹。
昭质本无滓,日光与之融。清辉澈下土,万里卷纤蒙。悠悠山河影,历历涵虚空。
纵横著枝柯,映蔚成蔥昽。寒色自凛凛,生气何芃芃。冰雪诚摧伤,亦复相磨砻。
对此意感激,矫若双飞虹。愿葆金石姿,颉颃以相从。共命人间世,不辞忧患重。
百孔千疮馀,一笑报已丰。忧在已不力,岂在忧时穷。栖栖百年内,耿耿两心同。
玉宇虽高寒,咫尺犹可通。蟾兔有缺时,光明长在胸。何况如槃月,正照小楼东。
汪精卫是否汉奸姑且不论,从诗里看,他忧国忧民之心并不减当年。而且,对陈璧君(冰如)依然情深意重。
一些把人脸谱化的文章,在臭骂汪精卫时一定少不了要添油加醋地写上他的一些桃文艳史。而事实上是汪精卫和最早的同盟会女会员陈璧君在辛亥革命成功后才结婚,他们的革命婚姻在当时一时传为佳话。婚后二人关系一直很好,与前前后后其他一些革命党人相比,汪精卫在这方面堪称楷模。这在汪精卫的其他一些诗里也可以看出来。
比较情深意切的一首,就是下面这首金缕曲《民国纪元前二年北京狱中所作》了。这是和《被逮口占》同一个时期的作品。
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不堪回首。
国破家亡无穷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离愁万斗。
眼底心头如昨日,诉心期、夜夜常携手。一腔血,为君剖。
泪痕料渍云笺透。倚寒衾、循环细读,残灯如豆。
留此馀生成底事?空令故人僝僽。愧戴却、头颅如旧。
跋涉关河知不易,愿孤魂、缭护车前后。肠已断,歌难又。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
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
魑魅捉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团栾骨肉,几家能彀?
比似红颜多薄命,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
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词中“包胥承一诺”是说春秋时,伍子胥避害自楚逃吴,对申包胥说:我必覆楚。申包胥答:我必存之。后伍子胥引吴兵陷楚都郢(现湖北江陵纪南城),申包胥入秦求兵,终复楚国。而“乌头马角”指的是战国末,燕太子丹为质于秦,求归。秦王(后来的秦始皇)说:乌头白,马生角,乃许耳!太子丹仰天长叹,乌头变白,马亦生角。二者均见《史记》。
就词的格律而论,此词并非上乘。而其所以能够流传后世,一方面由于真情流露,表现无上友谊之能事;一方面由于纳兰性德(容若)父子的爱士怜才,成此一段佳话。
而汪的改诗也情深深意切切,可算佳品。至少比毛泽东同曲的那首描写男女床上绵缠的《贺新郎》(《金缕曲》又名《贺新郎》)要好得多(“眼角眉梢都似恨”那一首,还有一首什么人与猴子云云的,就更不值一提了)。
汪的说明中提到乌头马角“非余意所欲出”而改之,道出了他自己必死的决心。
在被捕前,汪精卫已革命尚未成功为由,据说是一直回避着陈璧君。在狱中写的《秋夜》,首次向陈璧君承认了两人间的关系。从而被陈璧君一生所珍藏。
落叶空庭夜籁微,故人梦里两依依。
风萧易水今犹昨,梦度枫林是也非。
入地相逢虽不愧,擘山无路愿何归。
记从共洒新亭泪,忍使啼痕又满衣。
狱中诗篇里,引起咱注意的还有一篇《狱中杂感其二》
煤山云树总凄然,荆棘铜驼几变迁。
行去已无干净土,忧来徒唤奈何天。
瞻乌不尽林宗恨,赋鹏知伤贾傅年。
一死心期殊未了,此头须向国门悬。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最后一句眼熟吧?不错,就是那首收到中学课本里的,陈毅的《梅林三章》之二
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
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
同时,中学语文教学指导用书上说明,此典故出自《史记·伍子胥列传》!
汪出狱和陈璧君结婚后,有一个陈璧君吃醋逼方君瑛自杀的故事。根据咱查到的资料看,这个故事不可信。
方君瑛,字润如,侯官(今福州市)人。出生于光绪十年(1884年)八月初三日。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她与同在日本留学的弟声涛、声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等加入中国同盟会,任专司暗杀的实行部部长,参加的成员有吴玉章、秋瑾等人。宣统元年(1909年)冬,汪精卫、陈璧君等入北京谋刺摄政王载沣,方君瑛回国留在香港作为后继。翌年,事败,汪精卫等被捕,君瑛等计划再举,进行劫狱,未能实现。广州起义失败后,方君瑛与一批留法俭学会的学生同往法国留学。1921年秋,获得硕士学位,成为我国女留学生在法获得硕士学位的第一人。1922年回国。回国之时,汪精卫等正在广州筹办执信学校,邀她前往主持。但因陈炯明叛变,广东局势混乱,她无法前往,羁留在沪。由于军阀混战,连年兵荒马乱,人民颠沛流离,社会极其混乱,她感到非常苦闷。她为辛亥革命先烈经多年奋斗牺牲而缔造的中华民国竟陷入如此败坏的局面深感困惑,时而愤慨,时而消沉。为了摆脱心理上的困境,终于在1923年6月12日吞下大量麻醉品,被发现后送至医院抢救无效,于6月14日逝世,年仅39岁。
从时间,从经历,从性格方面看,方君瑛都不会是因为与汪的私情而自杀之人。
方去世后第二年,汪精卫过鸦尔加松方君瑛故居,写了一首齐天乐《过鸦尔加松故居》来纪念这位奇女子。
蔚蓝不被纤云染,轻飚捲来秋爽。远岫如烟,平沙似雪,人与白鸥同放。渔歌晚唱,看一棹归来,钓丝微漾。残日犹明,盈盈新月已东上。
沧波澹然相向。似依依绘出,当日情状。草径全荒,松围尽长,只有青山无恙。临风怅惘,尽马策挝门,尘封蛛网。落叶萧萧,乱蝉空自响。
词中“尽马策挝门”,用的是羊昙与谢安的典故。晋朝时,有名的肥水之战主帅谢安,平日很看重他的外甥羊昙。 谢安死时,从西州门出城安葬。羊昙从此就再也不走这个城门。可是有一天,他喝得大醉,不觉经过西州门。别人告诉他:“这是西州门啊。”羊昙失声大哭,用马鞭敲着城门,唱着曹植的《箜篌引》,大哭而去(羊昙者,太山人,知名士也,为安所爱重。安薨后,辍乐弥年,行不由西州路。尝因石头大醉,扶路唱乐,不觉至州门。左右白曰:此西州门。昙悲感不已,以马策扣扉,诵曹子建诗曰: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恸哭而去。)汪自注道,“余过鸦尔加松方氏姊君瑛故居,悲不自胜,故用此语。”可见汪对方君瑛的钦佩之情。
汪的写景也不错,仅举一首百字令(即念奴娇)《蒙特尔山中作》为例。
苍崖四合,悄无人,惟见玉龙飞舞。万仞盘纡行渐上,却似凌虚微步。众壑森森,连山簇簇,捲入云涛去。一峰未没,傫然如作孤注。
堪叹玉宇琼楼,清寒如此,留得何人住!纵使素娥能耐冷,脉脉此情谁诉?小梦醒来,残辉犹在,滴滴沾衣露。曙霞红映,霓裳应为君赋。
比不得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比毛泽东的可是绰绰有余。
汪以后的行为,被国共两党共同一口咬定为汉奸。近来,随着不少历史资料的解密,对此说也有了不同意见。咱对此没有研究,对这段时间的汪诗也暂不置评。最后再贴一首汪的《六十自述》,是真情,是诡辩,看者自去评论。
六十年无一事成,不须悲慨不须惊。
尚存一息人间在,种种还如今日生。
本文中提及的大部分汪诗,以及本文来不及提到的一些汪诗,已经贴到《华夏论坛》【连环诗会(九):相逢一线便是友】上,有兴趣者请前往观看。鉴于连环诗会规则,不可能全部贴出,特此致歉。
最后回到前面与毛诗比较的问题。看了一部分汪诗后,咱觉着已经不是谁好谁差的问题,而是痞子主席毛泽东的诗能不能和才子主席汪精卫的诗比较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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